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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上的舞蹈女神,在三千米高空起舞 | 科幻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28 16:22:33 来源:哔哩哔哩

6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探寻」。

每年的节日庆典上,都会有一位叫玛莎的舞者,在小镇中央高达三千米的针塔塔尖起舞,这是小镇一年中最为神圣的时刻。从没有人近距离看过玛莎,除非能爬到针塔的最顶端……

简妮 | 科幻作家,科幻基地创始人,广东省作协会员。发表过《你无法抵达的星球》《飞吧,拉贡鱼》《看不见的火星人》《与象群同行》《后人类时代的波普艺术》等多篇科幻小说。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针尖上的舞者

全文约12100字,预计阅读时间24分钟

冬雷

一年一度的盛大庆典日,舞者即将在针尖上出现。

素色的中央广场周围飘起了金绿色缎带,就连正中间蹲着的灰白色思想者雕像也系上了一条鲜艳的红缎带。人群挤在广场上欢呼着:“玛莎,玛莎!”声浪一阵盖过一阵,震得广场边上小教堂的彩色玻璃嗡嗡作响。小镇上人人都知道玛莎,她是即将在针尖上跳舞的舞者。

“针”其实是一栋纤细的塔状建筑,墙体是烟灰色,外墙的装饰面由银白色贝壳镶嵌而成,高约三千米,是整个小镇里最高的建筑。这座塔状建筑从底部盘旋上升,越往上越细,直到塔尖耸入云霄。要是站在广场上头向后使劲仰,整栋建筑在澄蓝色的背景衬托下看上去就如同一根扎入天际的针。

萨吉穿行在庆典日汹涌的人流中,她右手握着旧毡帽,左手拨开身边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适合的位置,仰头期盼着玛莎的舞蹈。由于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针尖上,她的脚被旁边的人狠狠踩了几下也不觉得疼痛。毕竟,庆典日这一天只有玛莎的舞蹈最重要。萨吉已经满十二岁了,从记事起,她就爱看玛莎的舞蹈。每年的庆典日,萨吉都会怀着激动的心情早早地来到中央广场上抢占一个好位置,今年也不例外。“针”在燥热的空气中巍峨伫立着,云层中的鼓点声此起彼伏、愈加密集,玛莎舞蹈的第一个篇章“冬雷”即将开始。

广场上狂欢的人群愈发躁动不安,几架飞艇从地面出发,绕广场旋转一圈后倏地急升到两千米高空。飞艇强劲的尾气甚至喷到了萨吉的脸上,她没有躲避,反而伸出舌头贪婪地吸食着混合金属质感的潮湿气息。萨吉幻想着自己坐上飞艇升到了高空,可那仅仅是幻想而已,站在广场上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目送飞艇远去。作为一个木匠小学徒工,萨吉连一架高倍数望远镜都买不起,又怎么能支付得起飞艇昂贵的座位票呢?飞艇上的那一小部分贵宾观众令萨吉艳羡不已,那些荷包充实的幸运儿将悬停在高空中的黄金位置近距离观赏玛莎的舞蹈,说不定还能触碰到玛莎娇嫩的手臂和亮金色的发丝。萨吉半仰着头浮想联翩,飞艇呼啸着远去,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强行把思绪收回到现实。

一片乌云飘到广场上方,天色倏忽暗淡下来,耳边远远地传来了蝉鸣、蛙叫声,紫色的人造闪电划过白昼把乌云撕扯成两片,阳光复又透过乌云的缝隙射到广场上。

萨吉用手遮挡住眼睛,她透过手指缝贪婪地观看金色云彩中若隐若现的舞者影子。雷声裹挟着闪电从远处滚滚而来,好似连绵不绝的洪荒巨响,这声音简直能让酣睡在远古丛林里的霸王龙从梦中苏醒。雷声停止后,高空中一个红色的大火球炸裂开来,火星四溅。

“玛莎,玛莎!”人群开始激动地尖叫、推搡,大家紧盯着头顶的云彩,萨吉知道,针尖上的舞蹈就要正式开始了。

从五岁起,萨吉每年都来观看玛莎的舞蹈,如今已经足足七年了。作为木匠小学徒不小心犯了错,在被师傅用鞭子狠狠抽打的时刻,当她疼得在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时,在无数个漆黑的不眠之夜,玛莎的舞蹈都是最甜蜜的慰藉,使萨吉暂时忘却皮肉之痛。玛莎的舞蹈不仅仅对萨吉一个人有抚慰功效,对小镇上其他人来说也是一样,在舞蹈庆典日过后人们一年来累积的痛苦都会被清理得无影无踪。

刚开始是长笛稀薄的高音飘荡在广场上空,接着是令人战栗的密集鼓点声。

当滚滚的冬雷激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过往的痛苦记忆时,舞者玛莎出现在了高空,她从针尖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玛莎的身体最初被束缚在一座六棱柱形的冰雕里,金色的光柱从四面八方射向冰面,使得冰面温度逐渐升高,随后冰层迸裂,白雾升腾。

雾气在阳光下褪去,玛莎的身影从冰雕的束缚中挣脱、解放出来,渐渐膨胀变大,直至像巨人一样笼罩住整个广场。她戴着沉重的金色镣铐舞动着,时而痛苦地呻吟,时而像受惊的飞马在云层下狂奔,黑色头纱在天空中旋转、飘荡。她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就像是有着多个分身,能同时出现在东边、西边、南边和北边。并且,玛莎的肢体看上去无比轻盈,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状,如果戴上高倍数望远镜,一定能看到鲜红色的血液在她薄如蝉翼的皮肤下流淌。萨吉紧盯着玛莎的一举一动,脖子都酸了,可还是看得不太真切,她暗自埋怨自己手边没有高倍数望远镜。

冬雷阵阵,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广场上的人们皱紧眉头闭上眼睛回忆自己过往经历的苦痛。萨吉也随众人一起闭上眼去感受这份久违的疼痛,在乐声的引导下,过去一年里作为小学徒受到的责骂、鞭打和委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玛莎的舞蹈总是有着一股魔力,它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强行把疼痛撕裂开,让过往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呈现在每个人脑海里,然后再一个个仔细将它们抚平,直至疼痛减轻,快乐之泉从逐渐愈合的伤口上汩汩流出。与玛莎一起,在醉人的舞蹈中痛并快乐着,这是小镇上人们一年一次的至高享受。

玛莎绝不会忘记抚慰任何一个人,她的半透明黑色头纱,长约三千米。头纱在雷声与闪电中轻轻舞动,它从针尖一直悬垂到地面,无论是飞艇还是广场,没有漏掉一个人,长长的头纱就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替玛莎亲吻过每一个人的脸颊。当头纱轻触萨吉的脸颊时,她紧闭双眼真切地感受到甜蜜的刺痛,无数麻酥酥的电流争先恐后穿透皮肤涌进身体内,让每个细胞都止不住地尖叫。

灵动的舞姿很难被语言准确描述,广场上不同的人对玛莎舞蹈的感受有着巨大差异。往年萨吉在庆典后问过许多人,每个人脑海里出现的影像都大不相同,有无数个迥异的玛莎形象深深印在各自的记忆里。萨吉睁开眼,玛莎的黑色头纱正像排山倒海的巨浪一般掠过广场,在汹涌的黑色纱浪之下藏着舞者晶莹剔透的身姿,她的影子到达哪里,哪里就会立刻激起一阵欢呼。

“冬雷”舞毕,针尖上气温骤降,寒气骤然袭到广场。萨吉想,这或许就是舞者独有的魔法吧。舒缓的音乐淡去,天空中,大朵的六角形雪花旋转着从针尖飘了下来,有一朵轻盈的雪花停留在了萨吉掌心,久久未曾融化。万籁俱寂,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这时,广场上静默的人们才从方才痛苦的鞭挞声中惊醒。萨吉眨了一下眼,雪花已经在掌心融化了,仿佛它从来不曾飘落过。这是在做梦吗?她摸摸头顶,不敢确信。玛莎神圣的头纱真的触碰过自己吗?当萨吉再次和身边的人求证确定以后,她浑身颤抖着流出了眼泪。

“玛莎,玛莎!”萨吉和其他人一起将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复又双臂前伸、匍匐在地,感激玛莎对他们这样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生灵的抚慰。

在广场上的人们低头沉思的瞬间,一道钻石般的光亮闪过,舞者玛莎早已收回灵动的身姿,重新退回到那遥不可及的针尖。

春雨

玛莎在针尖上的舞蹈总共有四个篇章,冬雷、春雨、夏阳和秋祭。萨吉熟知每个篇章,“冬雷”过后玛莎通常会休息十分钟,她知道接下来将会是舞蹈的第二个篇章——能给小镇上人们带来好运的“春雨”。

“先生们,女士们,只需要两个金币,两个金币就可以到两千米以上的高空观看表演!近距离接触玛莎女神的机会不多了,要是各位再犹豫片刻就得再等上足足一年啦!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呀!”飞艇的推销员巧舌如簧,他们在广场上游走兜售着飞艇座位票,像是安装了探测头一样,会自动避开像萨吉这样绝不可能掏钱买票的赤贫群体。

“玛莎刚刚在广场停留了很久,你感觉到了吗?”旁边有两个人在小声地交谈。

“嗯,我感觉到了,她的头纱刚刚就在我脸上滑过呢!”另一人低声回答。

小镇上的人们刚舔舐完伤口,在第一场舞蹈带来的满足感中暂时安静了一小会儿,萨吉也站在广场中央安静地等待着“春雨”的降临。

“玛莎!玛莎!”10分钟过去了,广场上人群狂暴的呼声再一次响彻云霄,飞艇上的观众也一边大喊,一边激动地抛出圆鼓鼓的彩色气球,红色、绿色、金色和蓝色的气球漫天飞舞。

在万众瞩目中,一条橄榄枝从针尖垂下,藤蔓快速生长着,一直延伸到广场,尖端是刚刚长出的鹅黄色嫩芽,给人们带来初春的遐想。

头戴花冠的玛莎在针尖上出现了,她巨大的影子投影在广场上,如蛇一般地舞动。萨吉弓着身子,通过地上影子的变化来观赏玛莎的舞蹈。

广场上弥漫着橄榄枝嫩芽带来的春之气息,世间万事万物,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在不管不顾地生长。只要玛莎影子触碰到的人或物件,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灵气,也变得轻盈起来。萨吉正前方有几个头戴鲜花的小姑娘也把脚尖踮起,翠绿裙裾摆动,看上去也是要随着音乐起舞的样子。

此时端坐在飞艇上的观众一定能清晰地看到玛莎的花环,她手臂上缠绕着栀子花和雏菊做成的花环,将新生长出的橄榄枝当作玩耍的秋千,半透明的身体沐浴在春天柔和的暖阳下。萨吉紧盯着地面上影子的变化,想象着玛莎波浪一般的身体动态和轻灵的赤足,脚踝上的金色铃铛清脆作响,展示着勃勃生机和生命的狂喜,如同女神在人间嬉戏。萨吉涨红了脸,弯腰饥渴地追寻每一缕光影的变化,仿佛自己也是在春季雨露滋润下不管不顾疯长的小树苗。

突然,有人在萨吉旁边尖叫起来。

“啊?是谁偷了我的钱?我的钱袋子不见了!”萨吉听到尖叫声似乎离自己很近,仔细分辨,才知道的确是从自己身边传出的。

与此同时,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人影偷偷溜走了。可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揪住了衣服领子。萨吉下意识地想挣脱,但是商人死死揪住她的领子不放,几乎要把她从地面悬空拎了起来。

“小鬼,你别想跑,早就看你在广场上鬼鬼祟祟地寻找下手的机会!”几个商人的同伴上前围住了萨吉,他们认定是萨吉偷了钱。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萨吉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可越辩解越慌乱,吐出的词语也毫无说服力。

“怎么回事?”在广场上巡逻的警察赶到了。

“这个小鬼偷了我的钱袋子!”丢钱的商人用手指着萨吉冲警察说。

“我没偷!”萨吉涨红了脸辩解着,眼睛却怯懦地盯着鞋尖。

警察把萨吉全身粗暴地搜索了一遍,连破毡帽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是有同伙的,钱袋子一定是偷偷递给同伙转移了!可不能轻易放走她呀!”商人又开始尖叫起来。

“说,小鬼,你到底在广场上做什么?”警察严厉地询问萨吉。

“我?我当然是……来看玛莎……玛莎舞蹈的啊!”萨吉被问懵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却引起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萨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没人相信她是来观赏舞蹈表演的。

“你是来这里浑水摸鱼的吧!小鬼,说实话!你到底有几个同伙?”警察提起警棍恶狠狠地戳了萨吉的手臂。

“我没有同伙,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萨吉感觉手臂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眼泪流了出来,可她还是不放弃,继续无力地辩解着。

泥泞的雨水从天而降,泥土味儿和草木香,这是春天的气息,人们纷纷跪倒在地仰面接受春雨的洗礼。据说,这雨的洗礼会带给人一年的好运,小镇上人人都相信。

“害人的小鬼,先一边待着去,千万别搅了我一年的好运!”警察也和众人一起跪倒在地接受春雨的洗礼。毕竟,一年才一次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

萨吉眼见解释不清楚,真正的小偷早已溜掉,她也只好想办法逃掉。趁警察和塔底的守卫忙着吸收“春雨”带来的好运,萨吉瞅住一个空档,像灵活的小猫一样钻进了“针”的底座。

待她藏好自己,从塔底的小窗户望出去时,玛莎“春雨”舞蹈的表演已近尾声,广场上的人们弓着身子在泥泞的雨水里爬行,有节奏地跪拜,他们贪婪地吸食着玛莎带来的春之好运气息,无论是谁都期望能再多吸入一些,获得比别人更多一点的运气。

虽然错过了玛莎舞蹈的春雨篇章,萨吉没想到自己仍然是一位极其幸运的幸运儿。

夏阳

春雨洗礼结束了,广场上的警察和商人还在四下寻找萨吉。

她不能再像前些年那样大摇大摆地出去观看玛莎的舞蹈了,萨吉把破毡帽揉来揉去,有点懊恼。她叩打着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塔底阴暗的角落里,沉默不语。

塔底唯一的电梯处,站着两个守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萨吉转头朝右上方望去,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上通向针尖,一丝光亮从上面洒下来。

纤细的灰尘在光柱里翩翩起舞,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这时萨吉发现有一只比人足足高出两倍的虎斑纹大猫,正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地面上。

“哈,这不正是玛莎表演的坐骑吗?”萨吉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抚摸大猫逼真的皮毛,细腻,有质感。大猫的两只眼睛就像两个闪烁着绿光的大灯笼,肚子摸上去像天鹅绒一样柔滑。突然,她不小心触碰到一个开关,“咔嗒”一声,肚子竟然打开了,里面除去精密机械部件占据的位置外,还有约莫一立方米的空间。

“什么声音?你去那边看看!”萨吉听见说话声,以及两个守卫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她来不及细想,往上一跃便钻进了大猫肚子里的阴影处。

“没看见什么呀!你听错了吧,我们得把大猫运上去了!”过了一会儿,萨吉听见一个守卫说,“真沉, 你觉不觉得这只大猫比以前重啊?”

“是吗?可我觉得和去年差不多!”另一名守卫喘着粗气说着。

萨吉死死地握住近处一个结实的金属零件,大猫被摇摇晃晃地抬起来了,她的身体一会儿滑向左边,一会儿又滑向右边。

过了一会儿,她觉察到向上的加速度和失重感,应该是高速电梯启动了。萨吉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是坐上了高速电梯,离针尖越来越近了。

两个守卫把大猫从电梯里搬出来放下就离开了,萨吉听到他们闲聊了几句,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当萨吉大着胆子从虎斑纹大猫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夏阳的音乐声已经响起好一会儿了,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在针尖上近距离观赏玛莎的舞蹈。由于萨吉在塔底下耽误了太久,很遗憾,她只看到了夏阳舞蹈的后半部分。

针尖上没有其他人,面前有一张空椅子,萨吉想坐上去却又不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玛莎温热的气息,而舞者玛莎早已到外面表演去了。是啊,玛莎属于所有人,萨吉知道现在全镇的人都在伸长脖子贪婪地观看玛莎的表演。

烈日当空,正是夏日骄阳最炙热的时候。萨吉用手挡住前额,避开刺眼的阳光,她看见玛莎的黑色头纱在天空中旋转、飘荡着,在蔚蓝澄明的天幕下与亮金色的骄阳共舞,激烈的乐声就在萨吉耳边响起,振聋发聩。

风呼呼地吹着,萨吉小心翼翼地挪动到针尖顶端一个伸出的狭窄台面上。一不小心,旧毡帽晃晃悠悠地掉了下去,萨吉伸手去抓,扑了个空,自己还差点摔下去。她的心脏砰砰跳动着,眼看着毡帽飘走,撞到飞艇上,随后不知去向何方。

萨吉只能紧紧地趴在针尖,俯瞰广场,人群密密麻麻挤成一团,只能看到无数个像蚂蚁一样的小黑点。就连两千米处悬浮的飞艇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小小的玩具。

玛莎去哪儿了呢?萨吉正纳闷着,眨眼间,漫天飞舞的黑纱,像海浪一样在眼皮底下剧烈起伏。玛莎也许下沉到两千八百米,或是两千五百米的空中了,萨吉想。突然,一道金光撕裂了黑纱,玛莎的身体从轻纱中钻了出来,萨吉眼睛瞪得圆圆的,猝不及防,眼前的玛莎柔软、光洁,犹如夏日初生的婴儿。

夏阳之舞,以静制动。

舞者玛莎如入定的僧侣一般静默不动,唯有黑纱被狂风吹动着在高空中快速旋转、飞舞,就连乐声也在阳光最热烈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唯有圣洁的玛莎端坐云端的身形。萨吉看到玛莎身下的反重力垫是一朵白云的形态,与其他的云朵颜色接近,飞艇和广场上的人离得太远肯定无法分辨。

金色的玛莎在烈日下燃烧, 距离实在太近了,她身体散发出的光芒灼烧着萨吉的脚,灼烧着萨吉的眼。镶着金边的黑纱头巾层层叠叠像海浪一样翻滚着渗入萨吉的灵魂,在她弱小的心灵里掀起滔天巨浪。在金光照射下,云雾倏忽散去,在那一刻萨吉的灵魂挣脱躯壳轻轻飘了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可以像玛莎一样在针尖上翩翩起舞,舞出那亘古不灭的律动。

此前萨吉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近玛莎,她竭尽所能地睁大眼睛,全然不顾光亮带来的刺痛感。排山倒海的热浪一阵又一阵从四面八方拥抱住她,使得萨吉的灵魂反复飘起再落下。在热浪不断侵袭下,终于,萨吉战栗、哭泣着跪倒在玛莎舞蹈制造的神迹面前。

恍惚中,萨吉隐约看见鲜橙和罂粟花从玛莎舞动的手中撒向广场,花与果从三千米的高空落下、分解,继而重归泥土。

在神迹面前,全身瘫软的萨吉差点从针尖笔直坠落,就在她口干舌燥觉得快要虚脱之际,一双柔软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甘甜的水进了喉咙,清冽可口,当萨吉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匍匐在椅子旁边,而玛莎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你想成为玛莎?嘘……不用着急否认,我从你的眼睛里都看见了。”玛莎轻轻地问。

“嗯,是的,我……我可以吗?我……渴望成为玛莎,像您一样。”萨吉大着胆子上前亲吻玛莎的赤裸脚背上金色的铃铛,玛莎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随我来吧!”玛莎把萨吉带进针尖上的一间小屋。

历代玛莎的记忆盒子在萨吉面前展开,她在短短几分钟时间,接收了大量信息,每个舞者都在记忆盒子里用影像述说成为玛莎以前的事情。原来,只有彻底改造后的身体才能承受住超高强度的舞蹈训练,历代玛莎都必须承受巨大的痛苦。记忆盒子里的她们,都是主动选择了成为玛莎。

第一代的玛莎给萨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是一个皮肤黝黑、长相平平的小女孩,她就像一个未经驯化的小动物,眼睛里闪着野兽的光芒。她躺在手术台上,药物通过一根透明的管子注射到身体里,渐渐地,皮肤上的黑色逐渐褪去,变得晶莹透明。女孩扭曲痛苦的脸在麻醉剂的作用下舒缓下来,脸型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多次药物注射以后,那张黑瘦的脸逐渐变成了一张惹人怜爱的脸,白里透红。萨吉眼见着她一步一步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蜕变为令人惊叹的舞者玛莎。

第二代、第三代玛莎……萨吉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记忆盒子里的影像信息。她看见了黑色头纱的放大特写,原来玛莎的头纱上有无数根细小而柔软的尖刺,无数看不见的纳米机器人通过头纱上的尖刺穿过皮肤钻入每个人的大脑里,快速清除大脑里累积的负面情绪,让这座小镇上的人们重新充满希望地开始一年辛苦的劳作。萨吉突然意识到,小镇上有少数从来不去广场观看玛莎舞蹈的人,当他们的负面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抑郁自杀。

很快,萨吉便看到了现任玛莎的个人记忆影像。

现任玛莎也保留了大量童年生活记忆,她原本是一个腼腆的小女孩,有两颗淘气的小虎牙。萨吉看到的小女孩才五岁,穿着厚厚的皮袍子,在草原上抱着一只小山羊嬉闹,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围着她。突然画面一转,童年的玛莎长成了瘦高个,十二岁生日那一天也来到了广场。萨吉看见那个小女孩赤着脚气喘吁吁地从旋转楼梯潜入到针尖上,从清晨开始爬楼,足足爬了一整天时间才到达针尖上。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眼神里闪耀着好奇和渴望的光芒,她是自愿选择了这条路——成为玛莎。

萨吉还看到了无数个成为玛莎前的手术,灰暗的童年,药物注射改造以及成为顶尖舞者必须的残酷训练。每一代的玛莎都会在针尖顶上的虚拟实景机器上进行强化训练,以确保庆典日上舞姿的灵动完美。被改造后的玛莎,从身体到精神,都不再是庸庸碌碌的人类,而是天选的舞蹈之神。

“玛莎,难道你们都经历过多次手术改造吗?”萨吉嗓音禁不住颤抖着问。

“是的,我们从前和你一样,都只是普通的小女孩。看过了记忆盒子,你会害怕成为玛莎吗?”玛莎伸出纤细的手,轻轻盖上记忆盒子。

“我?我那么普通,真的可以吗?”萨吉早已在心里作出了选择。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十二岁的年纪,不多不少,刚刚好!”玛莎温热的手放在萨吉的手心,她觉得一股细小的电流穿过手心,直抵心脏,麻酥酥的。

“我——愿——意!”萨吉哽咽着,这是她渴望了多年的梦想,于是迫不及待地吐出了三个字。

秋祭

秋祭的旋律在天空中飘响,这是最后的篇章。野兽的低鸣声,鼓点和长笛声交织着,如同远古诸神降临的前兆。

萨吉终于可以在针尖上完整地观赏玛莎最后一幕的表演,玛莎临行前冲她回望了一眼,那眼里饱含着痛苦、谜题和赞许。

“敬爱的玛莎,舞蹈结束后,您将会去往哪里?”萨吉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我想,大概是回幼时草原上的家吧,去牧羊,但是……”玛莎纤细的声音逐渐飘向远方。

天空中出现一块祭祀用的红布,飘荡在风中,天光陡然暗了下来。眨眼间,红布已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撕得粉碎。随后,玛莎骑着那只虎斑纹的大猫出现在三千米的高空。看过记忆盒子的萨吉知道,这只机械仿真大猫由微型核电设备驱动,体内也内置了反重力装置,皮毛和眼睛都栩栩如生。

飞艇贵宾席上的观众们激动地吹起了口哨,喧嚣声此起彼伏,大家争先恐后去抢夺天空中纷纷扬扬的红布碎片。萨吉知道,剩下的红布碎片还会飘落到广场上,被小镇的人们争抢。

玛莎开始在大猫背上做各种高难度舞蹈动作,时而单脚站立,时而俯身跪拜,时而加速旋转。大猫与舞者,似乎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有机体,互相成为对方躯体的一部分延伸。

在这最后的舞蹈“秋祭”快要结束时,虎斑纹大猫突然在空中静止不动。舞者玛莎却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了起来,她透明的皮肤与黑纱融为一体,如同腰缠一条黑黝黝的大蟒。萨吉一动不动地观看着,不想因眨眼而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当萨吉实在支撑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玛莎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许多结晶体轻盈地从她身上悄然飘落。一阵风拂过,萨吉闻到了奇异的芬芳,无数金灿灿的半透明结晶体从针尖降落到广场,仿佛漫天洒着浅金色的谷粒。

看过记忆盒子的萨吉知道,秋祭的舞蹈已接近尾声,那是玛莎的一部分身体在高强度运动后被分解滴落的晶体,明年,她再也不可能重返针尖上的舞台了。

秋祭舞毕,虚脱的玛莎斜靠在塔尖的一角,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憔悴得可怕。在观众眼里,每年的玛莎没有任何区别。可萨吉明白,人们看到的“玛莎”只是一个符号,背后却是历代玛莎扮演者的累累白骨。尽管如此,萨吉还是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争取成为新一代的舞者玛莎,她知道,每一代玛莎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还有全部的生命。玛莎的扮演者们被注射大量改造骨骼和皮肤的药物,日复一日进行残酷的训练,并且会在庆典日舞蹈结束后一年内默默无闻地死去。历史上的玛莎们生命全都定格在十二岁左右,无一例外。现任玛莎想要回草原牧羊的梦想恐怕是要落空了。可萨吉心底里认为,玛莎的舞蹈能给小镇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慰藉,减少抑郁和自杀的人数,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

“对了,玛莎,你怎么知道会有小女孩来到针尖作为你的接班人,万一我没上来呢?”萨吉把心中深藏已久的疑虑说了出来。

“你们,十二岁的小孩——总是会来!”玛莎一边说,一边朝阴影处招招手, “别躲了,都出来吧!”

有三个比萨吉还瘦弱的小孩子怯生生地从阴影遮挡的角落钻了出来,眼睛里闪耀着掩饰不住的渴望。

“你,回去吧,玛莎不收男孩子做徒弟。”玛莎指着其中一个皮肤略显粗糙的孩子说。萨吉定睛一看,那果然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小男孩。男孩子见没有希望,只能黯然离去,消失在转角的小门洞里。

“记住,玛莎最终的接班人只能有一个!”玛莎故意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这萨吉和另一个小女孩。

面前的陌生小女孩一直耷拉着脑袋,见到如此柔弱的竞争者,萨吉不知怎么开口好。

“嗨,小不点儿,你乖乖回去吧,别跟我争了!”萨吉低声劝说。

“不,我爬了一整天楼梯才来到这里,我一定要成为舞者玛莎!”小女孩目光变得更为执着。突然,她从兜里掏出一柄锋利的刀朝萨吉用力扎过来,萨吉下意识地躲开了。可是小女孩仍然没有停止进攻,萨吉不断退让到针尖边缘。小女孩继续刺向萨吉,由于用力过猛,她扑到了针尖边缘。刀掉了下去,小女孩的身体悬空,仅靠一双手抓住边缘的细小凸起。

“救我,求求你!”小女孩悬挂在半空中,她吓坏了,哭着哀求。

“你叫什么名字?”萨吉犹豫了一下,刚才要是躲闪稍慢就被刺中了。

“我叫阿迪,从小就热爱跳舞,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五年了!”小女孩阿迪眼里的泪光打动了萨吉。

萨吉匍匐上前抓住了阿迪的小手,视线里针尖周围被白云环绕着。萨吉想,要是这时松开手,面前的小女孩从针尖径直坠落到广场上,一定会像瓷娃娃一样被摔得四分五裂。

小女孩阿迪被萨吉拉了上来,当她站到安全的位置以后,先前的眼泪早已被风吹干。薄薄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表情又恢复了淡漠。

“玛莎,针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吗?”萨吉看了一眼旁边比自己矮得多的阿迪,心想竞争也不算激烈。

“两个人?这一年来,你们可不是第一批到达针尖的小女孩,嗯……你们先随我来吧!”玛莎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按下一个开关,一扇隐蔽的小门打开了。

萨吉和阿迪在玛莎的引导下,走进了针尖上的手术室。蛋形内壁闪耀着暖光,手术台就像给婴儿安睡的摇篮。萨吉自愿躺了上去,小女孩阿迪被玛莎指引到她旁边的隔间里。看上去,这种一模一样的隔间,还有许多。在萨吉入睡前,感觉到手臂被扎的刺痛感,随后冰凉的液体通过透明的管子注入到她的血液里。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一阵阵倦意袭来,周围的影像,包括玛莎,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消失不见……

重生

当萨吉再一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旷的纯白色大厅里。

白色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电子时钟,指针正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地面是纤尘不染的白色大理石,四周的墙壁却是光洁的镜面。她尝试着伸了伸腿,无数个镜子里的萨吉也在伸腿,萨吉的影像朝镜子里面的空间延伸出去,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趋于无穷。

一束柔和的淡蓝色灯光斜射了过来,萨吉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她感觉身体变得愈加轻盈。随着四周音乐声响起,玛莎一袭黑衣精神焕发地出现在萨吉面前,长长的头纱垂在身后。

“萨吉,你想要从众多舞者中脱颖而出,成为真正的玛莎,必须先接受严酷的训练!”玛莎说着便舞动起来,动作非常慢,就像慢镜头回播一样,以便萨吉能看清每一个细节。

这就是记忆盒子里提到的舞蹈训练吧,萨吉想。她内心无比激动,颤抖着尝试着跟上玛莎的动作,刚开始跌跌撞撞地摔了几个跟头。萨吉咬牙忍住疼痛,爬起来继续练习,一遍又一遍,直到可以勉强和玛莎的步调保持一致。

跳了无数遍,终于倦了,萨吉不知不觉趴在地上睡着了,她梦见自己成为了玛莎,在针尖上戴着长长的黑色头纱,骑在虎斑纹大猫背上表演,广场上人群的欢呼声震彻云霄…… 突然,沉浸在美梦中的她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睁开眼只见玛莎手里拎着一条鲜血淋漓的皮鞭,自己的后背和手臂都被抽出了血痕。

“哎呀,疼!玛莎,你为什么打我?”萨吉摸着火辣辣的伤口,不解地问。

“还不能睡,萨吉,起来,你必须抓紧时间训练!”玛莎用冷冰冰的口吻回答。

在挨了无数次鞭打之后,萨吉终于能跳一些较为简单的舞步了。在空旷的大厅里,时钟转了至少三十圈以上,她以为练习了足足一月余。

直到阵阵饥饿感袭来,萨吉才被唤醒。她下意识地摸摸后背,光滑如新,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虚拟空间里的训练场景。但是,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的记忆已经牢牢印刻在萨吉的脑海里。

“萨吉,你已经训练一整天了,先吃点东西吧!”是玛莎轻柔的声音,刚才明艳照人的她在现实里还是如此憔悴,生命的微光正一点一滴从她眼睛里黯淡下去。

萨吉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和隐隐酸痛的小腿肌肉,原来真实的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一天而已。手臂上的针眼提醒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刚才度过的一月仅仅是虚拟实景舞蹈训练里的时间。

餐桌前,萨吉盯着不知什么时候摆上桌面的可口饭菜,她狼吞虎噎地把饭菜一扫而光。

在空旷的白色大厅里训练了无数个日夜,萨吉的舞技已逐渐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有一天,舞动的玛莎突然停了下来,对萨吉说:“我能教你的就这些了。”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等等!玛莎,请问我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吗?”萨吉紧张地问,她觉得训练的日子既痛苦又甜蜜。

“有机会的,只要你能幸运地胜出!”玛莎的声音飘远,影像消失不见。

可玛莎说的“胜出”是什么意思,别的竞争者在哪里呢?萨吉心里充满了困惑。

突然,萨吉看到白色大厅墙壁上的镜子像纸片一样碎裂开来,露出透明玻璃墙体。脚下一个白色的圆柱体升了起来,把萨吉托到更高的位置。她看到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这才明白了胜出的难度有多大。

她的周围是数百个透明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约莫十二岁大的小女孩,她们好奇地睁大眼睛打量着其他人,眼里不约而同全都有着成为玛莎的渴望烈焰。

每个人都站在巴掌大小的白色圆柱体上,圆柱体周围的地面上簇拥着一群眼里闪着绿光的恶狼,口水顺着利齿边缘滴落到地板上。

这时,黑纱掠过,空中有一个声音响起:“十二岁的女孩们,尽全力跳吧,不要停!拿出你们最出色的舞技,舞蹈之神玛莎,最终只能选一个!”萨吉听出来了,那正是玛莎的声音。

萨吉跳着跳着,突然发现隔壁透明房间里有一个陌生女孩子踏错了节拍,不小心从白色圆柱体上跌落,狼群便一拥而上,把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个女孩的影像很快从白色大厅里消失不见。随着时间流逝,因体力不支而被狼群啃噬的女孩越来越多,最后,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萨吉和不远处的矮个子女孩仍然满头大汗坚持着。萨吉认出来了,那正是萨吉之前救过的小女孩——阿迪。

饥饿的狼群横冲直撞,发泄着无法捕食猎物的愤怒,它们用头把透明房间的玻璃撞碎了。于是,整个白色大厅的饿狼全都聚集在萨吉和阿迪两人周围。

萨吉腿酸了,她偷偷喵了一眼对方。阿迪的身材虽瘦小,但精力特别充沛,小腿结实,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累的样子。

“嗨,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萨吉听到阿迪在跟她打招呼,表达感谢。

萨吉没来得及回答他,仍然专注于脚下的舞步,强忍着腿部酸痛认真跳着。萨吉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她在窄小的圆柱体上仅凭单脚支撑已足足旋转了四十二圈之多。

“你以前是在哪里做学徒呢?”不远处的阿迪继续问着。萨吉想起了做小学徒的日子,恍惚间她有点分神,差一点跳错舞步,滑落下去。面前的十几匹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张开的嘴里露出尖利的牙齿,期待猎物的落网。

萨吉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不确定阿迪是在好意攀谈还是干扰她,仍然没有接对方的话。

“对了,救命恩人,你叫什么名字?”萨吉看到不远处的阿迪一边问话,一边做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后空翻,在空中连续翻转了三次,然后稳稳当当地立在白色圆柱上。这时,萨吉注意到脚下的圆柱在收缩,越变越细,她不得不全神贯注把脚尖踮了起来。

“小心,阿迪,注意脚下!”萨吉忍不住提醒阿迪,也许阿迪只是出于感谢与她说话呢。

可是已经晚了,阿迪一直盯着萨吉这边,没留意到脚底下圆柱体的变化,一脚踩空摔倒在地。群狼立即猛扑上去撕咬阿迪,眨眼间便啃掉了她的一只腿,利爪把她娇嫩的头皮抓得鲜血淋漓。萨吉心生一丝怜悯,因为她知道,在虚拟场景中,肢体疼痛的体验也是切实存在的。可怜的阿迪被狼撕咬得发出动物般的嚎叫,她还在作最后的挣扎。可是没有用,阿迪的影像很快在白色大厅里消失了。

“恭喜,萨吉,你胜出了!”玛莎的声音再次出现。萨吉笑出了眼泪,她将走向自己选择的命运,她不在乎生命定格在十二岁!

后来,小镇上的人再也没有见过木匠小学徒萨吉,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而新一代玛莎,针尖上的舞者诞生了!

(完)

作者后记:

《针尖上的舞者》构思起源于多年前一小段印度舞者在中国演出的舞蹈,配乐翻译成中文也许是“梦中的女孩”。对穿戴半透明黑纱头巾的舞者印象极深,她一袭黑衣,头纱长约三十米,展开后如黑色海浪般铺满整个舞台。音乐和舞姿还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舞者却早已不知所踪,于是耿耿于怀到现在。

写作本文前,参阅了大量现代舞相关的文献,以及中国、美国和德国的一部分现代舞视频。尽量尝试用文字恢复久远记忆中残存的那一丁点舞蹈之美。除此缘由之外,“针尖上的舞者”也暗指愿意为作品付出全部生命的创作者。

——简妮

编者按

这篇小说一开始给人们带来初春的遐想,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接下来呈现的情节和角色很有趣,描写和对话也很生动,非常吸引人,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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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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